生田绘梨花,不太喜欢吵闹的流行音乐。
学习钢琴已有十五年之久的生田,自小便被贝多芬莫扎特肖邦与海顿全方位环绕耳濡目染,能倒背出乐谱的目录,从月光到唐璜,唐璜到革命,再从革命到蓝色多瑙河,一字不差,但却说不出半个流行曲名。教钢琴的先生说,听流行曲会坏耳,因此一切的流行音乐,都变作了禁入的雷区。起初是怀有好奇的,但因为始终无法触及,兴趣与耐心渐渐磨光,等真正听到所谓的流行乐时,生田竟然只觉得烦躁了。
很吵。
然而生田的亲友就在流行音乐学系,还组上了乐队。亲友的演出,无论如何也不能缺席,生田于是接过了对面递来的前排关系票,微苦着脸,迈开步,到体育馆里去了。
忍耐着四周涌来的吵闹喊声,生田飘远的视线最终停留在舞台偏后的位置——那里是藏在主唱、吉他、贝斯与键盘背后的,属于鼓手的位置。透明架子鼓后的小只鼓手,留黑色的长发,有着天使般可爱的面容,手臂的力气却大得能把军鼓敲出个震耳欲聋来。
生田讶异得忘了捂耳朵,轰轰隆隆的大分贝似乎也无法将她震聋了。
后来她知道了,那个鼓手,叫斋藤飞鸟,文学系的。
文学系的女生,不都文静乖巧,可人得很的么?怎会跑来玩摇滚。
还是个敲敲打打,暴力至极的鼓手。
×
这是灵魂的碰撞啊。
鼓棒重重砸在结实的小牛皮上,嘭的一声巨响,木棒应声折成两半,一头还握在手中,另一头早已弹飞出去,堕到铺了毛地毯的木地板上,向外滚远。
又断了。
这下一定会被永岛圣罗那家伙,念上好半天的吧。
一天打断三根鼓棒,可不像斋藤飞鸟会做出来的事。
斋藤叹了口气,起身捡起那半截鼓棒,丢进垃圾桶。
啪嗒。手指敲着琴沿打节拍的声音。指尖敲在覆了清漆的黑色硬木上,碰出细柔的、带点沉闷的响声,合着轻哼出的轻缓旋律,灌进黑白琴键之间,又从共鸣箱中溢出。钢琴家是不依赖节拍器的。哈,一个玩摇滚的,还是个打鼓的,似乎和古典音乐真沾不上半点边了,哪还有什么理由去接近人家?傻。
要说是文学系,倒是行的,只是你文学院和艺术院隔老长一段路,跑钢琴教室去,显然居心不良吧?啊啊喜欢人真的超麻烦,讨厌死了。
而且那家伙,捂着耳朵,满脸厌恶……
又有什么办法呢?找不到共同话题啊。烦躁。
斋藤握着断棒的右手又狠狠地敲下去。
嘭,一声巨响,一根鼓棒,终于完完全全断成了三节。
×
生田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。知道人家的名字而已,倒不至于会刻意去听流行乐自找罪受。中元的训练么?她向来是不去观摩的。要是吃饭,那就去,中元对事物的品味除了会偏甜些外,一贯的叫人放心。
于是生田就在烤肉店里,遇到了那个高中生似的斋藤飞鸟。
中元叫她:“一起吧?”
生田也不好说什么。况且她确实不讨厌斋藤飞鸟。不讨厌的话,也能算是喜欢的吧?毕竟讨厌与喜欢的界限实在模糊得很,往往只隔着一句话。
无论斋藤怎样拒绝也好,生田是希望她能够坐下来的。而事实上中元也做到了,顶着前辈身份,再加上带笑的劝,斋藤飞鸟终归妥协了。
“嗯,我是生田绘梨花。三年级,音乐系古典音乐科。”
“呃。斋、斋藤飞鸟,一年级生,文学系……生田前辈好。”
握了满手的汗,温热的,却又不黏腻。
红霞一下子爬上斋藤被围巾遮去大半的脸。
“……抱歉。”
细若蚊鸣,但生田听力锻炼得奇佳。
生田庆幸她听了老师的话。
流行乐是会坏耳的。
但流行乐,好像也能让平稳的心跳,变得稍微动脱一些。
×
手汗,烦死了。
神经紧张起来,汗腺似乎也跟着变得尤为发达。热烘烘汗津津,啪啪就是两个湿嗒嗒的手印。
斋藤没控制住,鼓棒溜了,在地毯上打了好几个滚。
深川弯下腰,替斋藤捡起鼓棒,不忘温柔地送上关怀:“飞鸟,还好吗?”
“……没问题的。就是不小心想到一些事,走神了。”
那天叫住生田,颤巍巍递去两张关系者票,那家伙的眼神,可以说微妙到精彩。“嗯?为什么是两张?”
但生田还是接过去了。说了我会来看,就赶去上钢琴课了,空留斋藤一人在走廊吹风。
好吧,人家忙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
手心又在微微发汗。斋藤跑出去,跑到水龙头前,把手搓得像是要脱层皮。
讨厌死了,烦死了,讨厌死了。
让人省省心该多好。
斋藤莫名其妙越发懊恼起来。
×
以爱为主题作一首曲。
教授再三强调,这次的作业很简单很简单。生田暗暗在心里长叹:要是真有那么容易,就好了。
生田绘梨花,大三,音乐系古典音乐科学生,绝赞好评单向恋爱中。
生田的创编成绩一向拔尖,作曲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;偏偏词写得一塌糊涂,烂得不堪入目,为此没少被教授训:
“多去文学院读点书!这么漂亮的旋律全给你的圈圈圈圈圈浪费了!”
这时生田就会半低着头,用手护着脑袋反驳:“那不都是文学系的事吗!”
“那你倒给我找个文学系的来啊!本来又不用填词!你非要填!”
“呜哇痛!”
不巧。生田现在的单恋对象,的的确确是文学系的。少女柔滑的黑发与略带忧郁的清丽容颜,像把钩子,又像根轻柔的羽毛,直往心里挠,又痒又痛。
铅笔啪嚓掉在地上。
没有过多的擦写,弹了一遍,写了一遍,又弹了一遍,整个过程如同刀切豆腐般顺滑,一气呵成。想着这次的作业写得还真快的生田,抬头一看,中元早倚在教室门边等了。
平时都是生田去乐队等中元结束训练,这次反过来了。
中元脾气好,不会为这些事生气,笑着向生田说:“曲子真好听呢。不填词吗?”
生田作完曲后,总是要抄起笔来乱填一气过把瘾。但这次生田只是叹了口气,捡起地上的笔。
“……不了吧。”
她不是文学系的,自然也不会是个填词的文学少女。
×
黏腻的手汗把铅字蹭得一塌糊涂。
斋藤发现自己的少女心好像不太够用。
作为全团唯一一个非艺术专业,又是能与文字扯上关系的文学系,作词这活儿自然而然就落到斋藤的头上去了。斋藤对作词兴趣缺缺,偏偏又是个不愿意给人添麻烦、什么都咬碎了往肚里吞的主,往往是硬着头皮写,小修小改老半天,磨磨蹭蹭拖上两天才敢交。但毕竟是高分考上文学系的优等生,作品质量多少还是有保证的,甚至好几次大版面地刊登在校报文学版块上,被队长永岛圣罗剪下来贴到活动室最显眼的地方,害得斋藤每次来训练都要羞上半小时。
说回正题,斋藤被中元拜托,去为新曲作词。其实她是拒绝的,无奈盛情难却,加上本就是团内的作词担当,只好半推半就地接下来了。
耳机里堵着耳机,里头播着平日不常听到的钢琴曲,旋律哗啦哗啦地流淌,一遍过去,半个字没写出来,竟然觉得,这曲子,可能不太需要填词。
这样初恋般轻快又跳跃的歌,不可能是永岛那聒躁家伙写出来的。永岛的曲库里永远只有吉他,她的曲子,是可以挑衅地仰着头、趾高气扬地唱起“不来我怀里吗”的。绘制深川作的曲吗?抑或是,中元?她们也谈恋爱了吗?
斋藤的小脑筋一时间没能转过来。
×
吵,非常吵。
生田捂着耳朵,鼓声却仍是穿透了手背,震得她牙齿打架。
攥着中元塞来的后台准入证,生田犯了怔。虽然她并不知道中元为什么这样做,但当黑色的三角钢琴被搬上舞台左侧后,生田大概猜到了中元的意图。
是吧,钢琴!还这样大费周章托人从琴室搬来,这下不硬着头皮上可不行了。
特别嘉宾什么的,不就是个幌子嘛。亏中元还替她打个大广告。
中元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。做了二十年幼驯染,连生田这点小九九都看不出来,这亲友还是快快别当了。
生田这个人呢,最为突出的优点就是不怂。不怂倒真不怂,关键是有这个勇气却完全摸不到路去做,还迟钝,于是拖了又拖。再拖下去,说不定鸟儿就飞了,连根残羽也抓不到,那时再捶胸顿足,可真是晚了。
生田拍拍屁股,穿着斋藤的应援T就跑上了台。
×
斋藤吓了一大跳。
谁会猜到,这特殊嘉宾竟然真那么特殊。她掉了鼓棒,好半天才回过神来,蜷下身去,颤颤巍巍地拾起那根红得似乎有些滚烫的木棒。
喂,怎么没通知我呀!
斋藤本想恶狠狠地瞪,找不到对象,算了。
生田挂着一贯的笑容,带些春风似的得意,往钢琴椅上一坐,又感觉不对,站起身来搬了搬椅子,坐回去,挪了挪屁股,总算安稳地把手抬到了键盘上。细细碎碎戳出几个零散的单音,侧了侧头,朝望过来的中元扬了扬唇角。
斋藤嗖的站起身,总感觉浑身不舒服。凭什么生田可以无缘无故跑上台来,无缘无故就要弹钢琴,无缘无故像个傻子那样笑,无缘无故把自己的心绪弄得一团糟,凭的什么?
×
斋藤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生气,小幅度地发着抖。
中元适时拍拍她的肩,轻轻把她推向舞台前面——那里架着麦克风。斋藤顿时又慌乱起来,疑惑中带些恳求,望向中元。中元指指钢琴前的生田,又指指架子鼓,“飞鸟,这首歌,不需要鼓哟。”
“那我干什么!”斋藤的眉头快要纠到一块去了。她可没听说,好好的流行乐队演唱会,会有不要鼓手的。
“唱歌呀。”中元揉揉飞鸟的头。
斋藤才察觉到,先前永岛发下来鼓谱确实是有些不对;那一段需要填词的钢琴,肯定也不会是永岛、深川或者是中元作的曲子了——那根本是生田的手笔!而斋藤自己填的词,反正不会是她自己唱,于是一切由着感觉来,现在想起来,根本就是少女心爆炸的产物,哪好意思唱出口!
生田等了许久,那边没个动静,于是就自顾自的开始弹起前奏来。前奏很长很长,够做准备。嘛,到时没反应的话,就多加几个小节变奏呗!
那边厢一团糟,生田这边已经弹得十分起劲,十指在键盘上下翻飞,就快要翻出花来了,右手一个刮奏,马上就要结束前奏的最后一个小节。
斋藤心知不妙,一咬牙,决定放弃挣扎,还是跑上去了。毕竟是场收费演唱会,谁都不愿意捅出个乱子来,遭人诟病,以后还怎么继续办呀。
可还是不服气呀!可恶!可恶!为什么非得让我唱!!这么恶心的歌词!!这跟当面告白没个差好吗!!以后都不写恋爱歌词了!!
生田可不管斋藤内心是不是纠成一大团。斋藤跑上去的时候,生田明显听到会场传来,对她来说不算和谐,也不算友好的尖叫声——高分贝喊着斋藤名字的声音。下面一定举起了应援毛巾,吼起了应援口号吧。想到这,生田不自觉地咬了咬唇,总觉得不是滋味,满心的不服气。
等下一定要去把斋藤抱起来!说到做到!
生田绘梨花的冲动决定一向很可怕。斋藤好不容易厚着脸皮把歌唱完了,正想赶紧跑下台歇口气,却被莫名跑来的生田抱了个满怀。斋藤那点小身板是没什么重量的,生田托住她的腋下,像举猫咪一样把斋藤抱了起来。
“喂、生田前辈,干什么啦!”
斋藤不擅长唱歌。不是高音上不去,也不是跑调,就差在气短,唱一首歌都得喘上半天。斋藤边换气边红着小脸,想揍生田一拳,然而——动不了。
“飞鸟的歌词,很可爱。”
生田前辈笑笑,松开手,故意弄乱飞鸟柔软的前发。
“那么,藏在曲子里的心情,传达到了吗?”
×
——大概是传达到了吧。
因为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,只剩下发白的视野,以及唇上柔软的触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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